一缕缕白色的烟柱微微倾斜袅袅上升，一会便被微风轻轻扯变了形状。就像一团厚厚的棉絮团经巧妇之手抻、扯、拽成薄薄的一片一片。厚重的炊烟渐渐透亮，在半空中慢慢飘散，悄悄消隐。炊烟似乎乐此不疲，不停地从烟囱汩汩冒出慢慢地隐没在蓝天，一缕接着一缕……
我家住在一楼，正南面是一片几十年房龄的平房区。由于都是老房，地势很低，我家的窗台与平房的房顶齐平。如今，林区小镇家家户户基本圆了楼房梦，许多家庭还兼有名为“别墅”的平房，夏天回平房过惬意低碳生活，冬天在楼房居住温暖如春，在一个小镇过上“候鸟”似的幸福生活。现在，只有少数不愿住楼房的老人家还在平房长期居住，有的人家平房安装了电地热、电暖器等节能取暖设施，做饭用液化气、电磁炉等替代品。所以，在寒冷的冬天小镇的炊烟少之又少。
我很庆幸，在这样现代化的生活里，我还能看到炊烟。每天早晨拉开窗帘映入眼帘：金红的阳光映照着白雪覆盖的房顶，白雪闪着宝石般细小的光芒。几户红砖砌成的烟囱里一缕缕炊烟迎着朝阳袅袅升起，不疾不徐。祥和温暖透着人间烟火气透着母亲的饭菜香透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暖。
每每此时，我总是站在窗前凝望片刻。炊烟触动了那些尘封在旧时光里的记忆，那些舞动的炊烟里有妈妈的味道，有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温馨时刻，有清贫却幸福的美好时光。思绪随着炊烟飘回到上世纪70年代。小时候，家里住的是父亲当森警时分的公房，一栋板夹泥老房中最靠西侧的18平方米的一户。冬天零下30、40度的天气里，小房四处透风。睡前，母亲会在火炉里压上湿柴，维持夜间屋里的温度，尽管这样我们还是会在凌晨时分冻醒。每天早晨，母亲最先起床。她不开灯，怕吵醒我们。借着深蓝色蒙蒙亮的曙光和手电筒的光亮，轻手轻脚把炉火点燃，红红的炉火噼啪燃烧起来，跳动的火焰在墙上投下跃动的光影，照亮曙光中的小屋。小屋里的火墙火炕便快速热起来，我们迷迷糊糊温暖地睡个回笼觉，直到母亲喊：“起床吃饭!”小屋里已经热气腾腾。母亲把我们的冰凉的棉衣裤在火墙边上烤热;饭菜的香气和窗子上、门缝里透过来的冷气氤氲满屋;霜气附在玻璃窗上，霜花里有无限美好的冰雪世界。
无论何时，炊烟都是我幸福安宁温暖的慰藉。只要淡灰色的炊烟缕缕在房顶萦绕盘旋，家里就有母亲的身影在灶前忙碌。记忆中，无数个寒冷的冬天，夜幕降临的放学路上，远远地朝家的方向张望，看到房顶的烟囱呼呼冒出浓烟，我欢喜又安心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因为我知道有炊烟就有母亲在家。顶着寒风拉开家门的瞬间，母亲正在往灶堂里续柴，炉火扑棱棱被我惊吓到了似的，随寒风从炉膛蹿出小火苗，把母亲的脸映得红彤彤。大锅里锅底的水在滋滋响边，大锅上沿烧得炙热，母亲熟练地拿过来一盆和好的玉米面，金黄的玉米面在母亲手中轻轻一团，在锅边轻轻一摔，啪!一个圆溜溜的大饼子就稳稳地贴在锅上，一会功夫，一圈金黄的饼子整齐地贴在大锅边沿上，锅中间的篦帘上，摆上洗干净切半的土豆、胡萝卜、倭瓜块和一碗油汪汪的鸡蛋酱。母亲盖上锅盖。“大点火!”我蹲在灶子旁边按母亲的吩咐续柴，炉火噼里啪啦熊熊燃烧，蒸气丝丝缕缕从锅盖的缝隙冒出，水蒸汽里混合着食物的香气，逗弄着我饥饿的味蕾。这大铁锅里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拌着缕缕炊烟和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袅袅升腾。大铁锅柴火饭是那个年代酸甜苦辣的生活滋味儿。
林区的房子多数是成排成趟的，房顶的烟囱也是齐刷刷一条直线。清晨、中午和傍晚，家家户户的屋顶先后飘荡起或白或青或灰或黑的缕缕炊烟，一排排一缕缕有时似一条条飘带，清丽柔美的线条飘逸俊朗;有时似一条条盘旋飞舞的长龙，威风凛凛活灵活现;有时各家的炊烟又会在房顶缠绕纠葛，不分你我，好似团结互助不分彼此的一家人。要是赶上细雨菲菲的日子，炊烟缥缈如淡蓝色的轻纱弥漫在屋顶，向四周低洼处飘散。半空中，那一派朦胧的景致为简陋的林家小院增添了无限魅力，静烟雾霭渲染成一幅幅生活气息浓郁的水墨画，让生活在其中的人无比陶醉。
周末，是我和小伙伴疯跑撒欢的日子。跳皮筋、捉迷藏、扔口袋跳格子……不到吃饭时间绝不回家。为了准确地卡点回家吃饭，免得被母亲责备：“一玩起来，吃饭都顾不上了!当姐姐的就知道领着弟弟疯跑……”炊烟，是给我通风报信的好伙伴。看着炊烟我能准确卡准母亲做好饭的时间，又能赶在吃饭前领着弟弟回家，洗手、摆桌子、端饭菜……“姐，你是怎么知道做好饭的?”“看咱家的烟囱啊!刚点着火做饭时，烟囱浓烟滚滚，稳火做饭时，浓烟慢慢变成蓝灰色的烟柱，饭要做好了的时候，炉里的柴要烧没了，炊烟变成稀薄的轻烟，似有似无的。”从此，领弟弟出来玩，又多了一个帮我看炊烟的人。
小时候，炊烟是家的味道、是父母的味道、是一家人平淡安然团聚的味道。炊烟款款深情地升腾于房屋、大地，灵动而神奇地富有亲和力召唤力。炊烟寄托着家里家外的人对家和亲人的温暖期盼。炊烟是亲人之间心有灵犀的有形感应，炊烟袅袅时刻，归家之人，总能在一片房屋上空弥散的炊烟中找到自己最熟悉的那一柱，便觉心安。盼归之人，把对亲人的爱融合渗透到缭绕的炊烟中，食物的香气随着炊烟缕缕上升心中的爱与希望在升腾在弥散。
轻烟染晨曦，淡烟融日暮。我们姐弟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袅袅炊烟中渐渐长大，那些炊烟弥散的日子，简单却幸福。小时候，无比期盼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现代化生活”早已实现。我们的家由原来的板夹小房变成红砖瓦房又变成集中供暖的楼房。日子在祖国日新月异的强大和母亲勤劳的双手中富裕起来。
炊烟中的生活渐渐远去，但那袅袅炊烟的温馨日子却在心底永远收藏。（吴芙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