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性地打开母亲家监控:咦?母亲拿着个硕大的玻璃瓶子,在水笼头前刷洗。厨房地上堆着十几颗白菜。
我急忙拔通电话。“哦!闺女呀!我要腌酸菜呀!”
“不是不让你腌菜了吗?累着怎么办?市场有卖的,想吃随时都能买,你费劲腌酸菜干什么?……”我担心母亲的身体不停地责怪妈妈。
“市场上卖的酸菜哪有自己家腌的好吃!我用瓶子少腌点,够吃就行,累不着呀!好了,好了!我忙着呢!”母亲嫌我啰嗦赶紧挂断电话。
近几年,年近80的母亲,身体远不如前。我和弟弟尽量不让她干重活。弟弟早把母亲腌菜的坛坛罐罐处理掉了。不知老太太是怎么突发奇想,买这么大个玻璃瓶子和一堆白菜回来,这些白菜和瓶子她是怎么拿到楼上的?撂下电话,我在心里思忖。
经历过困苦生活的母亲理念中,秋季要多储存过冬的食材,才能让全家人温暖无忧的过冬。酸菜是重中之重也是必不可少的。记得,小时候家里腌酸菜是秋季的大活计。家里的菜园不大,母亲要留出很大的空间种上大白菜,这些白菜大部分用来腌酸菜,少量的腌咸菜。还有一些品相好的储存到地窖中,冬季用来吃鲜菜。剩余抱芯不好的晒成干白菜或放置到仓房,随着天气转冷自然变成冻白菜。
“深霜打白菜,霜威空自严。不见菜心死,翻教菜心甜。”经过深秋的一场场霜冻,便到了收白菜的时候。深秋的早晨,从室内推开门,沁凉的空气和金红的阳光迎面扑来,屋顶、地面、草尖和小院里的柴火垛上白莹莹的一层厚霜,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宝石般晶宝的光彩,仿佛进入了梦幻世界。菜园里怕霜冻的蔬菜已经收获完毕,只剩下大白菜身披严霜顽强地站在微冻的土地里,薄薄的霜花覆在翠绿的白菜叶上,表层的叶子微硬,霜冻沁入的菜叶,被霜冻渗透的白菜叶绿的像翡翠,白的像白玉。圆乎乎白嫩嫩绿莹莹的翡翠白菜可爱极了。想到这些秀色可餐的大白菜将是我们家冬季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我便挽起袖子干劲十足。
父亲拿着菜刀,贴着白菜根把白菜一颗颗放倒。我们便三颗五颗抱起白菜,一股寒凉清甜的白菜气息透过衣服扑进身体。抱到院里的白菜,整齐地码成垛。母亲拿起白菜用菜刀把白菜多余的根和外层干腐的叶子修理干净。然后整齐地摆放到铺好的筛子网上。在太阳底下晾晒掉表皮的水份。然后,在事先备好的大缸里,一层白菜一层盐,把白菜摆放整齐。地上的白菜垛一层层变低,缸里的白菜一会便冒了尖。母亲在冒尖的菜上蒙上塑料布,让弟弟跳到缸上,站到白菜上用力踩实……母亲说,自家种的白菜就是好,包得紧实,里面干净,不洒农药不上化肥,也不生虫子,重要的是味道口感都好。
过了几天,缸里的菜陷下去了,母亲又补了几层菜,等白菜腌出汤,母亲才往缸里加入水没过白菜,然后压上沉重的大石块,防止菜浮上来。母亲说,菜要压实水要没过菜,酸菜才不会腐烂。腌酸菜讲究温度,白菜要在温低下泡着,才能泡出独有的味道。母亲压好缸盖,让酸菜缸在厨房较凉快的一角静静地等待冬天来临。这期间,母亲精心地守护着这一缸酸菜,她经常给酸菜换水。把浑浊的水舀出来,倒入干净的清水,母亲说,这样腌出来的酸菜爽口味正。
一个多月过去了,母亲扳开石块,翻看缸里的酸菜,挑底下压得实腌得透的,捞出一颗。翠绿的大白菜摇身一变成为酸菜。菜帮洁白,叶子黄玉似的柔黄色。一股酸爽的气味随之弥漫。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酸菜炖白肉是我们打牙祭的菜肴。母亲切酸菜丝,我围在左右,母亲看我那馋样,就把酸菜芯扒下来递给我,我如获至宝似的,顺着纹路一条条撕下软糯酸爽的酸菜芯,仰起头张大嘴巴,一条条地送入嘴里,酸爽软嫩,抚慰了我饥饿的味蕾。感觉那是此生吃过最好吃的零食,满足感不言而喻。
酸菜炖白肉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着实抚慰了我们缺少油水的胃。聪慧的母亲总能用少量的晕腥做出美味的食物。酸菜喜油,母亲把铁锅烧热,倒入少量的豆油烧开,放入几片白肉煸炒,把肉片炒成焦黄色,煸出肉的油脂,再放葱花酱油等调料爆香后倒入酸菜丝炒香,添汤稳火慢炖,酸菜丝在一锅汤里跳起旋转的舞步。待汤烧出香味,母亲再往汤里放入粉条、土豆条,一锅美味的酸菜白肉炖土豆粉条便在火炉上咕嘟咕嘟炖起来,香气从锅盖四周冒出来,在厨房里弥散,挑逗着我们迫不及待的胃……有人说:“酸菜炖土豆——硬挺。”我最喜欢酸菜汤里的土豆条,表皮一层破壳,不粘汤。轻轻咬开土豆条,里面香香的面面的,非常好吃。
父亲回来了带着一身的风霜,他推门进来的瞬间,风也从门缝挤进屋里,吹得炉火扑棱扑棱地跃动。“收拾桌子,吃饭!”母亲对我说着,转身进入厨房。一大汤碗的酸菜大炖菜端上桌,浓郁的酸香味简直让人无法抗拒。母亲盛了几小碗的酸菜汤,放到桌子上几只烧好的红辣椒。透过蒸腾的热气,我端起碗,把红辣椒碾碎搅拌在酸菜汤里,顶着热气轻轻地喝上一口,酸辣香的汤如一股热流暖遍了全身。我们全家围坐在圆桌前,热热的汤暖得每个人脸庞红润润的。袅袅的香气伴着欢声笑语,昏黄的板夹泥小房的玻璃窗上氲满幸福的光晕。这是我父亲在时的温暖记忆。汤是暖的,家是暖的,幸福是暖的……
酸菜是个百搭王。以酸菜为主要食材蒸煮炒炖做馅,可以和肉鱼菜百搭。母亲做酸菜馅也很拿手。酸菜馅的菜团子、包子、馅饼。平平常常的酸菜,在母亲手中,变化无穷,在冬天和春天成为我们家餐桌上的常客。酸菜馅饼是母亲在抖音上自学的,做得非常好吃,成了80岁的母亲邀请我去看她可以炫耀的美食。母亲经常对着手机视频喊我:“来呀!闺女,妈给你烙酸菜馅饼。”年过五十还有老妈念着呵护着,每每此时,幸福真的是可以溢出屏幕的。
前几日,去好朋友家做客,一桌子的鱼肉海鲜,最后她端上桌一盘酸菜丝炒土豆丝。“我寻思炒个大家都爱吃的青菜,琢磨半天决定炒酸菜土豆丝。”朋友边端菜边说。
我惊喜极了,这是小时候,母亲的拿手好菜,也是我的最爱,随着生活水平提高,酸菜已被冬季暖棚里的各种蔬菜取代。这道菜早已淡出了我家的餐桌。这餐饭,一盘酸菜丝炒土豆丝几乎被我包圆。暖了我的记忆暖了我的胃。
再次打开母亲家的视频监控:母亲腌酸菜的方法与时俱进了,她把白菜切成丝,直接放到瓶子里腌成酸菜丝。既节省了瓶子的空间,又方便了以后食用。
走过半生,还是母亲亲手腌的酸菜是最香的!那味道足以让我用一生去品味!(吴芙蓉)





